铁耙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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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杉矶警署中心,一间烟雾缭绕的审讯室,两眼炯亮的拉德多警长把雪茄按灭在桌上,满脸得意地望着疑犯,“现在我可知道,像您这样的有钱人,为什么会枯瘦如柴!”拉德多将手下从事发现场采集来的照片夹在指头上,“据我们调查,您并没有过任何的收养登记!这说明什么?拒不认罪,只能害了您自己。告诉我,您是怎么在这三张小床上,对流浪儿童实施『性』犯罪的?”

粗暴的警长张开大手巴掌,猛地拍响桌子。“说!”

尼克被震得一抖,意识恍惚的目光,这时才落到眼前的照片上。那是自家地下密室内,刚刚走失的三个孩子的小卧房,满地散落着玩具和零食。

这场意外就像一场大火,几乎将尼克的五脏六腑都烧空了。他满脑子都是可怕的担心,都是深深地自责和对苍图的歉疚。

整个盘问过程中,尼克就像个稻草人,凌『乱』的思绪把他本该具备的常人反应,像蚕蛹一样严密包裹住,显得神情呆板僵化,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
尼克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,摇晃着醉酒似的身子,站起在拉德多面前。

“您简直没有健全的理智!不交代清楚这三个孩子的来历,休想离开警署半步。”拉德多抓起烟灰缸,大力摔在地上,他像看出对方的虚弱,有意要把人吓死。

已经侧过身去的尼克,看都不多看一眼,只用哆嗦的手指向后指着拉德多,这个行为,足以还击一切虚伪和无耻。

咣当一声,尼克的律师走了进来,上前扶住脚步踉跄的尼克,并对拉德多还以颜『色』地说:“警长先生!在您没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前,请不要对我的当事人大吼大叫。”

拉德多像一只发威的老虎,嚯地窜到两人面前,挥舞着照片怒斥:“我大吼大叫!这是什么?流浪儿童的魔窟,不堪入目的下流地狱。”

气质不俗的黑人女律师,无奈又不失嘲弄地眨眨眼睛,“这张照片上,只是一间屋子,难道您要告我的当事人猥亵玩具?上帝啊!这可太荒谬了。”

跟伶牙俐齿的律师斗嘴,很难找到便宜,拉德多又把矛头对准尼克,幸灾乐祸地说:“尼克先生!知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吗?你可成洛杉矶的大名人了。”

尼克从警局门口一走出来,无数闪光灯就把他双眼晃得发花。守在门口的两名保安,即刻迎上前去,将尼克往汽车里护送。激动兴奋的人群哇哇大叫,云集而至的各界记者,争先恐后挤到面前,各种鲁莽的话题,一股抛向尼克。

“尼克先生,请谈谈您对流浪儿童与社会犯罪的看法?”

“尼克先生,听说您的爱人住进了疯人院,这和您无证收养流浪儿童有直接关系吗?”

“尼克先生,您的豪宅戒备森严,充满古堡气息,能带我们去那条密室看看吗?……我们想做一个有利于您澄清事实的专访。”

两名保安推开挡在面前的纷『乱』的话筒,护着尼克往汽车里钻。这时候,人群中传出一声喊叫:“等一等,尼克先生!”一名穿着印有耶稣受难图案的中年男子,冲开人群追赶过来,不等走近就把一个臭鸡蛋砸到了尼克纤弱的肩膀上。

这令保安队长很气愤,起手抓过冒犯者的脖子,将他又扔回了人群。“我警告你,再『乱』来,就揍你的屁股。”

群情激愤的骂声,渐渐爆发出来。拄着拐棍的老头子们也不甘示弱,“这个肮脏的魔鬼,让上帝……要让上帝来审判他!”

一个手脚粗壮的老娘儿们,瞪着公鸡似的一对凶狠的眼睛,冷不丁往尼克身上吐口水,咒骂恶毒下流的话。保安抬手做出要教训她的警告姿态,老娘儿们利用人群狡猾地一缩,马上又冒泡地伸长脖子,对身边的姐妹们吹嘘:“瞧这个瘦骨头鬼,最好哪天别被我撞见,不然非拧断他的脖子。”

尼克好不容易坐进汽车,人群仍像失控的『潮』水般跟在后面。尼克状态极差,保安队长麻利地发动汽车,驶向另一条街道。

“快,我们跟上去。这可是个大新闻。”受任务指派、急需深挖线索的记者们,纷纷跳上车尾随而来。

两条罗威纳猎犬把嗓子都要叫哑了,热情洋溢的记者们,隔着尼克家的铁门和围栏向院子里面拍照,并对镜头添油加醋地作着解说。

自打宅院被人偷袭,三个昨天早晨还眨着水灵眼睛的孩子,至今下落全无、生死未卜地失踪。尼克好像一下子就变得憔悴不堪了。仿佛每过一个小时,衰老、焦虑、惶恐和不安,就会像尘土那样在他脸上沉积一层。他那躲藏在凹陷的颧骨后面的鬓角悄悄地白了,满是可怜和孤无的眼神恍恍惚惚。他时而会像一个孩子似的拼命地挠头;时而又像想起什么,在屋子里『乱』转,把床下和窗帘后面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全看一遍。

吃晚饭的时候,保安队长沉默了很久,他看到尼克像饿死鬼托生似的撕咬着汉堡,把塞得快要鼓破的嘴趴在盘子上,没命地喝着麦粥。很是同情地说:“先生,杰苯已经入殓了。安德鲁还躺在医院,他的伤口很严重。……先生?”

保安队长很克制,声音低沉。

“嗯?”尼克抬起像生热病似的浑浊红肿的眼睛,陌生地看了保安队长好一阵,突然觉得自己很窘,“哦,走吧,应该去看望一下。”

沉重的打击,似乎令尼克的脑子变糊涂了,他神『色』慌张地从椅子上站起来,拿过风衣和毡帽。

“尼克先生,这是个不幸。我是说,您应该事先告诉我们,这样我们就能把那条密道也纳入安保范围。至少不会是现在的结果,也许可以保住一个孩子。”

尼克一下坐倒在沙发上,掩面大哭,身子剧烈抽搐。

“啊,这并不是责怪您,我们也很愧疚。”保安队长厚道地安慰着主人,“您别这样,夫人还在楼上,需要静养和休息。我这就去找那三个孩子,留两名兄弟负责您的安全。”

或许是为了给尼克一些安慰,保安队长把枪械检查了一遍,正要往外走。

尼克止住眼泪,摆了摆手,使自己恢复冷静。“不用了。”他站起身子,走到窗户边,一双默哀的眼睛凝望着月亮,仿佛真正的尼克现在才清醒过来。“对不起,我只顾自己伤心。杰苯是个不错的小伙子,他把猎狗喂得很壮实。还有安德鲁,很尽职的年轻人。”

篱笆外面的凌霄腾下,一抹红点闪过。守候了一天的记者们,仍没肯散去,仍在等待和钻研着每一个可以配版花边新闻的机会,有的甚至还在周边搭起了小帐篷。

“这些人很难缠,要不要报警?或者放猎狗出来,吓唬吓唬他们。”保安队长征询着尼克的意见。

尼克叹了口气,“我现在的感觉,就像一根船舷上的稻草被风吹进了大海,再也无能为力了。但愿上帝保佑他们。”

牵着猎狗的保安走上台阶,轻轻敲了敲门。“先生,有两名记者要采访您。”

保安队长脚跟一拧,快速转过身,直皱着眉头。“告诉他们,如果再不离开,就要放猎狗了。”

“哦,他们要我把这东西交给尼克先生,还说主人一定会接见他们。”

尼克坐回餐桌,打开送来的信封,里面什么也没有。尼克忽然变得警觉,“他们长什么样子?有没有说过什么?”

牵狗的保安说:“是两个男子,个子很高,走路有些不稳,像是酒鬼。好像说什么……您家里少了一根拖把,被做成了矛杆。”

“快,让他们进来。”尼克激动不已,焦躁地踱着步子。

保安队长谨慎地提醒说:“尼克先生,会不会是某个骗子想混进来拍照?”

尼克直摇头,使劲摆着手。

奉命的安保敞开了大门,两个流里流气的记者,得意忘形地走进院子。凶悍的猎狗龇着牙吠叫,想扑咬无礼的客人。

“别吵,给你东西吃。”走在前面的男记者掏了块儿牛肉,丢向罗威纳猎犬。

奋力拉拽着猎狗的保安登时生气了,指着来人的鼻子呵斥:“你给我注意点!”

“发什么火呀,伙计。因为喝光了酒,所以剩了点下酒菜。”男记者不以为然地按下保安的手,“我们新闻大楼的保安,可比你凶多了。”

摇摇晃晃的两名记者,噔噔走上台阶,直到推门进了客厅,跨过门槛的厚重的大靴子,一下就失去了脚步声,走得四平八稳,仿佛连地板上的一丝灰尘都不再惊动。

看着两名已然挺直了腰背,气势很不寻常的陌生男子,保安队长像一条能够识别血腥气味儿的狗,下意识地拨开了步枪的保险栓,与尼克靠得更近了些。

戴着大墨镜的男子,朝尼克走得很近,直到保安队长的枪口抬高到水平位置,才稳稳地停住,半『露』刀疤的脸一扬,沉沉地说:“尼克。”

尼克攥紧的手枪就藏在桌下的抽屉边上,他好奇地打量着来人,看了好半天,一种说不出的,熟悉却又茫然的模糊感,在消瘦的五官上游走。再看另一名男子,戴着的紫『色』鸭舌帽遮到了下巴,只『露』出齐耳短发,像个十足的孤僻的怪人。

似乎不忍再刁难主人,男记者坦然地摘掉了墨镜。“我相信,自己的到来,肯定是受欢迎的。”

“哦!我的上帝啊!”尼克就像屁股被电了一下,两步来到杂佛面前,把他紧紧搂住,难以置信又充满惊喜的眼光,从上到下打量个没完,仿佛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。

保安队长很是无措,不理解尼克到底怎么了,居然把手枪也亮在桌上,只顾热情地接待这个倨傲但又并不惹人讨厌的刀疤脸男子。

“……尼克先生?”保安队长不明所以地质疑。

“这两位是……是我的朋友,老朋友了。……在新闻界很出名。哦,没事了,你下去休息吧。辛苦你了。”尼克打发走了敬业的保安,将杂佛和他的朋友让坐在沙发上。

环视了一眼房间,杂佛调侃地说:“尼克,你现在的生活可真是不错,让人羡慕啊!”

尼克随和地笑着:“你们这是从哪来啊?哦,抱歉,这位朋友是……?”

“他是我的兄弟。”

“你好。”尼克亲切地伸出手。沉默的新客人,似乎并不喜欢别人的亲近,只稍稍点了头。模样十分冷淡。

“呵呵,你最好不要希望他接触你。”杂佛给了一个诙谐的暗示。

尼克很清楚杂佛是个什么职业的人,所以也不见怪,理解地说:“懂,我懂!”

杂佛似乎对尼克的绅士风度以及不同以往的精明很欣赏,“别介意,尼克。咱们之间不见外,你可以叫他……‘mr.puppet’。”

木偶又点了点头,样子依旧冷冰冰。

“木偶先生?”尼克有点诧异。因为从一开始面对这个家伙,尼克就觉得此人身上有一种令人不说出的发的东西。好在有杂佛坐在身边,而且两人又是一起的朋友,尼克心里这才踏实了几分,感觉不那么害怕。

如今的杂佛,看上去格外温和,说话总带着微笑:“还记得咱们在亚马逊丛林冒险时,避难的那艘鬼船吗?”

尼克记忆犹新。

杂佛继续说:“我对苍图提起过,有两名队友走失了。所以,一来到美国,我就又回去找他们。万幸,这就是其中一位。”

“另一个呢?”虽然是出于关心,可话一出口,尼克就有些后悔。因为他看到杂佛和另一名客人的脸『色』异常,好像极为敏感什么。这令尼克不禁想起昆帕帕讲过的一件事,当初铁胡子船长闯『荡』雨林时,曾因为遭遇诡异,误杀了自己的一名得力副手。所以,尼克马上意识到,不该提这种不受欢迎的话题。

杂佛岔开话题,表情愉悦地说:“原本,我们可以早两天赶来洛杉矶。结果在加勒比海峡遇到了点麻烦。呵呵,你猜,我们看到了谁?就是那个独眼龙船长。”

“铁耙号的船长?”尼克万般惊愕,转而却又想起什么,眼泪簌簌掉了下来。

杂佛一时间很纳闷,打趣地问:“哭什么呀?你可没必要怀念一个海盗头子?”

尼克抽泣着说:“要是让你知道,我们在洛杉矶遭遇的一切,你就不会再羡慕我的生活了。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,上帝要这样惩罚。如果……你们能早点,哪怕就在昨晚,能到我家里来,就不会发生……我简直不敢再去想。”

“呵呵,大概把孩子们弄丢了吧?”看着尼克伤心欲绝的样子,杂佛反而逗起主人。

“我可笑不出来!你是不知道,任敏『自杀』过一次。那些黑帮小子吓到了小姑娘,苍图急眼了,差点把他们杀光。唉,只可惜苍图的身体撑不住了。接下来的日子,可真难熬啊。”尼克说着又掉起眼泪。陷入这种“水泥森林”环境中的厮杀,对高级别的杀手而言,就像黑夜交替,是习以为常的生涯。可对于一个普通人,压力之大恐怕只有杂佛这类人才能够体会得出。

“别担心了,尼克。你瞧,我们不是来了吗?”杂佛摆出认真的样子。

“对,对。你们来了。走,咱们到密室去看看,坏人就是从那进来把孩子掳走的。我向上帝发誓,只要能平安找回他们,就是把这栋房子卖了,也在所不惜。”火急火燎的尼克,一刻也等不及。这是他在绝望之际,唯一能抓牢的救命稻草。

杂佛和他的朋友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,但杂佛已经收起玩笑,他很清楚这次赶回洛杉矶的目的。“虽然这段时间我不在洛杉矶,但对这里发生的一切,我并非不在关注。尼克,你表现得很出『色』。实话告诉你吧,孩子们很好,三个都很好。你尽管放心。”

“你说什么?我的上帝啊!我不是在做梦?”尼克猛拍沉重的脑袋,万般惊喜却又怀疑地望着杂佛,“你可别逗我。”他指着窗外,“现在天都这么黑了,我的心就像被一口一口的咬,担心死了。三个孩子真的都好好的?好好的活着呢?”

“好得不得了,土著小子一顿吃掉我三块牛扒。”杂佛样子的一点也不像再开玩笑。

失而复得的喜悦,令尼克不知如何是好。他先是跑到圣像面前划十字,泪流满面地祷告、感恩,随后又兴冲冲跑进书房,把一瓶土耳其人卖房时赠给他的50年藏酒拿了出来,抱着杯子斟满在杂佛面前。“别让人着急了,快告诉我,是怎样把孩子们救出来的?你们去了鬼蛇帮?还是铁龙帮?”

杂佛对酒并不感兴趣,只是好奇尼克居然能高兴成这副模样,现在就是给他喂一颗子,他都能当蜜糖咽掉。

“不不不。”杂佛摇晃着手指,“尼克,你可千万不能大意。想想看,如果是黑帮,他们会先用大炮轰倒你家的围墙,然后冲进院子。昨夜潜入密室的是杀手军备刺客。”

尼克听得额头直冒冷汗,分外不解地问:“军备刺客?这怎么可能!我记得……苍图他自己好像就是军备刺客。”

杂佛揣手微笑,点着头:“没错!就因为这个。你知道的,苍图本是中国滇区边防部队出身的刺客,因为裁决了邪恶大鬼的孪生弟弟:雅科夫,而受迫害『逼』出国门。”

尼克略有所思,用力捏着眉头,“是的。他对我提起过这件事儿。他说……呃……他的一名上司,是教官还是什么指导员,我记不大清,反正是一个内鬼。准确地叫法,好像是军事间谍。”

杂佛并无奚落,纠正说:“是军政间谍!这在美俄之间很常见。不过,他这位指导员,可比军方的厉害多了。是疯瞳组织的一员,绰号:方片枪。一个能当十个克格勃成员使。像苍图这种封闭的军旅杀手,能不栽在他手里吗?”

“照这么说,疯瞳组织的人是找来美国向苍图寻仇?”尼克担惊地闪着蓝眼睛。

“谈不上什么寻仇!巴西丛林那场阴谋大战,你大概也知晓了一二。疯瞳组织蛇吞大象,惹了最不该惹的人,实际上已经被打垮了。秋风一吹,叶子就会发抖。于是,方片枪向中军参谋部请命,带着四名军备刺客赶来洛杉矶。一方面是为日后的逃亡敛财,另一方面……”

尼克接口道:“另一方面,除掉了苍图,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吃军饷了。”

“对,就是这个算盘。”杂佛晃着杯中的酒。

三个孩子平安无事,尼克自然也就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和敏感,他的思维转变很快,追问杂佛:“你刚才说见到了铁胡子船长?他不是被人抓走了吗?像这种打家劫舍的刽子手,应该早就下地狱。”

“没办法,运气是个奇妙的东西。哼!这个独眼老头子。够他神气啦。”杂佛玩世不恭地咒骂着。

“他被招募了,做了猎头一族的海盗王。”木偶先生突然开了口,声音沙发阴沉,若是给走夜路的人冷不丁钻进耳朵,跟撞鬼也没什么两样。

好在尼克有心理准备。但他马上就意识到,这个怪模怪样的木偶先生,意外的丛林幸存者,仿佛知晓着自他们几人逃离丛林后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。

杂佛放下酒杯,唐突地问道:“苍图的情况怎么样了?”

尼克高兴地回答:“哦,很稳定。治疗很乐观。”

“不是问你这个。”杂佛直看着尼克。

尼克一点也不糊涂,犯着愁说:“被软禁了,还有唐休和三个海盗。唐人街是铁龙帮的地盘,他们暗布了很多马仔,甚至打来电话威胁我。搞得我整天提心吊胆。”

杂佛坚定地说:“把苍图转移,必须及早摆脱这种控制。”

尼克吃惊地瞪大眼睛,仿佛杂佛已经预感到某种即将发生的可怕的事情。“可是……这太冒险了?一旦出现闪失,苍图的治疗会前功尽弃。而且,佛兰特教授也不会同意。”

杂佛淡淡一笑,像个准备揭开谜底的人,“教授已经同意了。”

尼克简直吓了一跳,“你吓唬他了?那可是个好医生,很照顾咱们的。”

杂佛像是在安慰尼克的天真,拍怕他的肩膀说:“别担心,认识佛兰特教授我比你早。尼克,上了咱们这条船,脑筋要分分秒秒地转,咔嚓一停,也就该搬家了。听我安排吧,把苍图转移。这一盘棋,墨龙打得算盘是最阴险的。”

一只花条的黄蜂嗡嗡叫着,被明净的玻璃吸引上高楼。暖昧的阳光透过铁龙帮大厦,把漂亮女秘书早晨『插』在瓶子里的喜姆比兰花映得格外诱人。廊道内干净整洁,静得使人忐忑。

油头领班笔直地站立。白衬衫黑马甲,精致的领结,显出身材的清爽。从早晨一走进大厦,就抖得厉害的手,在冒汗的额角不停擦着,眼睛也总在不安地向楼梯口处一扇紧闭着的门张望,仿佛有一只可怕的野兽正关在里面。

门开了,声音并不大。油头领班的双腿哆嗦了一下,赶紧低下头,像个准备接受判决宣读的囚犯。

西装笔挺的拉塞夫走了出来,锃亮的皮靴在大理石上打着晃。他的靠近使油头领班抖得更厉害,绿眼珠像缺氧的鱼,在眼眶里惶恐地挣扎。

拉塞夫叉起腰,大鼻子里喷出一股沉重的极不耐烦的呼吸,翻着嘴唇问:“怎么搞得?……嗯?业绩比上一周还差?”他的大手巴掌,拉过下属像面条似的柔软白皙的脖颈,脑袋顶住对方的额头,鼓足眼睛。

油头领班像是被棕熊抱住,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气,眼泪直淌,开始啜泣。

“说啊?你这只体面的老鼠,混账东西!”拉塞夫蛮力摇晃下属,发泄着不满。

五官扭曲,哭得说话都嘴里黏黏糊糊的油头领班,抽抽搭搭地嘟囔起来:“……我那片夜场……位置不好。客人尽是沿途过往的卡车司机和海港来的穷水手。这些人大都是『色』鬼和酒鬼,不愿意花钱买『药』品。”

拉塞夫丢开下属,气得原地踱步,又指着鼻子骂:“不争气的东西!你胡说什么?待会儿见了墨龙先生,能跟他讲这些理由吗?帮会把资金、打手、女郎,这些‘印钞机’调度给你,可你呢?像只孵不蛋还喔喔叫的老母鸡。我看你是越来越走下坡路。”

“老大,请您息怒。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,就一个月,我保证把业绩追回来。”油头领班抹掉眼泪,信誓旦旦地恳求着。

拉塞夫狐疑地看了他好一阵,忍不住苦笑了一声,“你是我带起来的人,我知道你一向刻苦。可如今不同了。你要明白,当你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巧干的时候,你还一味地坚守刻苦,是注定要倒霉的。这一回,你闯得祸可不小。”

刚要燃起的希望火苗,在油头领班瞳孔上又被狠狠地掐灭了。“老大……这不能全怪我。自打接到通知,我每天一睁开眼,就要扯着他们的耳朵叮咛,不要招惹或是勾搭官面上的人,不要破坏或是钻营帮规。”

拉塞夫瞪亮眼睛,一本正经地说:“就因为你脑子一根筋儿,所以业绩才总游『荡』在黑榜。昨晚的事就是个例子,杀手冒充探员混进你的场子,你都稀里糊涂地上当。”

油头领班大为不解,既委屈又不甘地说:“可是墨龙先生在讲话时,一字一言说得很清楚,私通官员者按帮规论处。”

拉塞夫看了看手表,干笑着说:“既要赚到钱,又不让墨龙先生生气,这好像不是什么难事?为什么别人平步青云?哼哼,有些事,是需要你自己灵活掌握的。实话告诉你,帮会现在的压力很大。从下到上,从上到下,各种利害关系,你不去想,或是想不通,道路就会坎坷。好了,墨龙先生就要散会了,我还有报表需要单独请示。你留在这。”拉塞夫转身要走,忽然又扭过头,冷着脸说:“哦,对了。下个礼拜,你去华弄努镇,那有一家潜力不错的乡村酒吧。是帮会上个月刚刚收购的。去享受新鲜空气吧。”

一听完这话,油头领班急得眉头反拧,脸都变『色』了,他快步跟上拉塞夫,双手拼命比划着,像要抓住什么,却又不敢碰。“等等先生,您刚才说什么!您打算把我外派到郊县?去华弄努镇?那……那可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……能把我的业绩拖得更差,……我会变成残废,甚至没命的。”

拉塞夫像是踩到了钉子,猛一下顿住脚步,目光凶狠,却又自持着涵养:“听着,这已经是我个人为你争取到的最大仁慈。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要是还做不好,又出什么『乱』子……在奥维去找你之前,自己把脑袋塞进马桶冲掉!”

油头领班还想尽力解释,拉塞夫却揪住了他的衣领,“这是什地方?托儿所?人人都有眼泪。”

看着拉塞夫决然离开的背影,油头领班瘫靠在墙上。痛苦和清醒折磨着他,他已经彻底了解了面临的处境,帮会是从不手软的,尤其对于一个像他这样,总不产生利润,却又经手过那么多账单的人。一想到奥维,油头领班的心尖儿就直哆嗦。他早有耳闻,那是个喜欢乔装打扮,冷不丁拔出刀子往人胸口上『乱』刺的狠角『色』。

奢华气派的会议大厅内,铁疤龙沙瓦坐在前排。黄檀木制成的名贵长桌上,还聚首着帮会其他重量级头目。墨龙活动着步子,望着面前被自己牵引的众多目光,隐藏在年轻英气的脸庞上的老成,时喜时愠,微妙地变幻着。

“和我一样,诸位出身于黑帮世家。帮会的事业,离不开诸位的每一位父辈,用血和智慧一点一滴的积攒。传承着这样的血脉,大家本就和兄弟无异。但有一件事,我想各位一定想了很久,或许还没有想通。南加州供水站的废弃工厂,是帮会经营的地下赌场,为了协助鬼蛇帮,我们损失了自己的兄弟:铁游龙。这算什么?莫名其妙的耻辱?没错,铁游龙的父亲,是一位值得我们尊敬的前辈,于帮会,可谓汗马功劳。所以,铁游龙应该像他父亲那样,顽强地呼吸着这座黄金城市的空气。”

严重削弱了劲敌鬼蛇帮之后,铁龙帮达到了里程碑似的事业高度。功不可没、技压群首的墨龙,用他空前集权的魄力,绕会场作着不容轻视的演说,他望了铁疤龙一眼,用意颇深地引领着每一个人的注意力,忽而话锋一转,直面千夫的目光撒了出来。“可是我们这位兄弟,并不这么认为。他明知自己感染了艾滋,还在帮会的场子里『乱』搞!铁龙帮大大小小的夜场,分派在地盘上揽客的女郎,难道不是在座的衣食父母?当然损失个把『妓』女不算什么!可像这种受点挫折就在大伙儿饭碗里撒『尿』的家伙,如果鲍迪不招贤,我也只能安排给上帝!”

聪明的贴身,总会时刻注意首领希望附和时所给出的暗示。铁游龙沙瓦接过话题,顺着老大的意思,精明谨慎地开口说:“诸位,请原谅!容我『插』一句。嗯……就目前而言,帮会的生意扶摇直上,面临的压力也异常巨大。所以我们的帮规,要比平时严格一倍。希望各位回去之后,监管好各自区域,一不自食货物,二不私交官员,三不串货洗钱。保证组织的绿『色』生命。”

黑帮的月度例会结束了,年轻的董事会成员,沾沾自喜地离场,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,才在骨子里清楚,墨龙展示了什么。

拉塞夫恭顺地站在门外,一脸焦急地探着脖子。沙瓦走到门口听他嘀咕了几句,转向正端着热咖啡,注目云景的墨龙。

拉塞夫把资料放在桌上,同时看着两个上级。

沙瓦问:“你是怎么安排的?”

拉塞夫赶忙说:“把他分到郊县去了。他做事还是蛮下功夫的。哦,他人已经来了,就在下面的走廊。您要见他吗?”

墨龙没有转身,只摆了摆手。

拉塞夫又问:“那么派谁去接替空出来的位置呢?”

沙瓦说:“让雷蒙去。”

拉塞夫很惊讶:“雷蒙?就是那个靴子上镶嵌着银轮,走起路来很自负的家伙?他可是鬼蛇帮的人,像这种长在墙上的芦苇,当斧头用还行,不宜让他『插』手生意?”

墨龙转过脸,轻笑着说:“对,就是这根‘芦苇’。咱们去看看。”

像发了高烧一直昏睡到中午的菲蒂,醒来后看着陌生的房间。一个和蔼英气的男子走过来,用满是茸『毛』的手背探了探女孩的体温。

拉塞夫好奇地问沙瓦:“这个小姑娘是谁?以前没见过。”

沙瓦倚在门框上,淡淡地说:“还记得帮会以前出的那个叛徒吗?”

拉塞夫目光一沉,“强森?这头野兽可叫人忘不了。他杀人就像除草,总是连根拔起。”空长他人威风毕竟不妥,尤其是在对待一个反骨死对头的态度上。拉塞夫又嘲笑说,“哼哼,不过现在,这个魔鬼只能天天躲在家里捉耗子了。”

沙瓦点着头说:“强森杀的两名老大,都是董事会成员。这个小姑娘,就是其中一名董事的私生女。好在这位风流的父亲自己都不清楚有这么个女儿,小家伙才幸免于难。”

“你是谁?”菲蒂稚气地问。

墨龙亲切一笑,温和地回答:“我是你父亲的朋友。”

“你是坏人?还是好人?这是哪儿?我怎么在这里?”菲蒂满脑子问号,还远不具备一个成人的谨慎和警惕。

“你不该『乱』跑!不喜欢教堂吗?”墨龙依旧是一副绅士的态度。

“不喜欢。太闷了,整天就是那些……”菲蒂天真的回答被陌生男子挥手的动作打断,虽然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,但生命本身对危险的那种天生感应,还是给了她一种不祥的预感。

沙瓦扯掉了窗帘,透过清澈的玻璃,菲蒂看到男友戴维,以及另外两个男孩,正被绑在椅子上,惶恐躁『乱』,拼命地挣扎。而碧凯米和混血女孩,就像受惊的小兽,紧紧缩在墙角,不知哭了多久。

墨龙像慈父般挽着菲蒂的手,带她站到玻璃近前。金发小姑娘害怕极了,肩膀战栗着,手心直冒汗。

屋子里面的打手,看到沙瓦点头,马上掏出准备好的九寸钢钉,将三个年轻男孩的手按在砧板上,不带丝毫犹豫,砰一锤子,钢钉被砸进了手掌心。血从青筋翻滚的手背上喷了出来,三个男孩像遭受电击,全身疯狂地抽动,撕心裂肺地哭嚎。

面对如此血腥的一幕,碧凯米和混血女孩吓得惊声尖叫,拔腿想冲出去。头发抿得透亮的雷蒙,像只大螳螂似的拖着皮风衣,猛一下拦到逃窜者面前。镶嵌着锋利银轮的靴子,在墙上擦出一道炫目的火花。他得意地卖弄着几乎展过头顶的腿上功夫,『淫』威绰绰,『逼』视两只落荒的小羔羊。

“我是个新人,可我的巴掌不是。”接连两记耳光,将两个女孩抽倒在地,无耻地炫耀着,“哼哼哼,小母狗,雷蒙叔叔可有的是教训你们的手段。”

菲蒂已经吓得两眼呆直,压抑的哭腔从牙缝里往外挤,两只软绵绵的像犹太人似的小耳朵,竟然也渗满了细密的汗珠儿。

墨龙平静得令人发寒,蹲在菲蒂面前,把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根长钉,在她鼻子上轻轻地刮了刮,和声润气地说:“要是再让我知道,你吸毒……”他把钉子挂在了菲蒂晃动的耳光上,“我就把它从这钉进去……”

菲蒂瘫坐在地上,被恐惧完全吞噬,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因为什么。

“送她去英国念书。”经过拉塞夫身边时,墨龙平淡地丢下句话,径自走了出去。

拉塞夫立刻点头,但一时间也明白不过来,究竟是为了什么,如此兴师动众。按他一贯的直觉,就算是做掉里屋这几个嫩娃娃,也根本值不得老大出面,劳神这种小差事。他没有目睹刚刚结束的那场董事成员会议,也就注定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去琢磨这个答案。

望着老大阴沉的背影,以及拉塞夫茫然的神『色』,铁疤龙沙瓦的嘴角多了一抹神秘的笑。他是最了解墨龙的做事风格,以及幽深城府的人。右手拎着鞭子,左手握着蜜橘,是做为一名铁龙帮的牧羊人所必不可少的政治需要。

战士小丁的遗体被冰存在了坦普尔大街北面的一家私人殡仪公司,指导员带着三名面『色』沉重的部下走到汽车跟前。一阵微凉的秋风拂过,将四个高大的远洋异客衣襟翩动。指导员蓦然地抬起脸,浮视着繁华的夜景。浸饰在霓虹中的洛杉矶城,已是金发灼耀。

他靠在汽车尾部,埋头点了支香烟,全无耐心地喷吐着。烟雾随风而拭,把一张忧伤洗劫后的阴郁面容,滞留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下。

“指导员……”三个战士把钱递在眼前,默默表示着。

面对六万美金,指导员沉沉地打量了三个战士,不由给出一丝苦笑:“你们都是国家培养的精锐,是万里挑一的边陲刺客,失去任何一名战士的宝贵生命,对我而言就像父亲失掉孩子。我们刀光弹影,喋血生涯,任何时刻的牺牲……”指导员的眼睛涌上『潮』红,快速眨了眨,没能继续说下去,他强力克制了一下,继续说,“国家和民族的圣任,铸就了每一滴热血的不朽,小丁的在天之灵,能够感应到这份荣耀。收起你们的钱。我说过的,为你们,为自己的战友,我挡不住子弹。这份但当,会让我好受些。”

肃穆的一刻,被手机短信的震动划开了缝隙。指导员咬着牙,褪去脸上的悲怆,低头看了一眼,不免叹口气,对三个部下说:“你们先回去吧,呈送参谋部的报告由我来写。”

战士小乙悉心地劝慰说:“指导员,跟我们一块走吧。别太伤心了。”

“我想一个人在这静一会儿。你们先回去,听候命令。”

三个战士驱车离开,指导员将烟头弹进下水道的滤口,裹了裹大衣,迎面拦下一辆出租,朝南加州供水站的方向驶去。

废弃工厂里一片漆黑,茂盛的杂草下散发出四溢的虫鸣。指导员坐在一张临时擦过的锈迹斑斑的铁桌子前,头顶的一盏黄灯,被从封堵的窗缝里渗入的夜风微微摇动。昏黄的光下,他匪笑着满是悠然的脸,更像一张『逼』人警惕的面具。

站在老大身旁的拉塞夫,不能容忍客人的失礼,粗声粗气地呵斥说:“在铁龙帮的地盘上撒野,一定很刺激吧?”

指导员的笑容更魅,假惺惺亲热的眼睛,望着一直在沉默凝视自己的墨龙。

墨龙把客人扫描了一番,放下手里搅拌的咖啡。“在这个世界上,有很多奇怪的生命,它们自信于本能,一旦寻到气味儿,兴奋的欲望就会大过死亡的恐惧。”

指导员把一根香烟在手掌心戳了戳,满不在乎地问:“呵呵,墨龙先生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就像我在贵府的厨房偷走了一块『奶』酪。”

“哼!”墨龙不屑地撩起眼皮,“不仅如此,你还打碎了主人的盘子。”

铁疤龙沙瓦把一台笔记本放到桌上,屏幕里正播放的一段监控录像,他把视角对向指导员,极具威胁地说:“这两个混蛋,你一定不陌生。”

指导员的面容沉住了,他看到戴墨镜的自己正和部下小丁走进酒吧,将兜售『药』丸的马仔推翻在地,油头领班一脸讨好的模样。很快,便是自己跨过躺在后巷的两具尸体的镜头。

解释过多只会自找麻烦,指导员开始认真起来,一副坦『荡』的表情说“墨龙先生,我可没碰您的打手一根指头。是杀手干的,这段视频残缺不全,显然被凶手抹掉了关键的部分。您非常清楚,我的一名下属也在这家酒吧遇害了。”

“照这么说,我该补偿你一笔抚恤金了?”厉于谈判的墨龙,流『露』出一道不善的眼神。

“我可不敢就这样向您伸手要钱!”指导员佯装谦逊地笑了笑,“墨龙先生是个极具智慧的人,能清楚准确地分辨敌友。我想您一定心知肚明。这场不幸发生之后,『政府』那帮食腐动物一直在怂恿我,可结果呢?大家有目共睹。唉呀,他们可是把我欺负惨了,又是搜查令,又是什么逮捕令,『乱』七八糟的一大堆。”

跟一个无赖浪费时间似乎并不是一件有趣儿的事,墨龙嘲弄地咧了咧嘴角,把一张名片丢回在诡计多端的客人面前。指导员一眼便认出,这是他当日在高尔夫球场示威时,留给主人的那张茶商明片。

“去找别人做你的‘茶叶’生意。你听好了,如果我的监控里,再出现这张脸,”墨龙冷冷地瞥了名片一眼,“下一次躺在这张桌子上的,就是你的尸体。”

众手下护拥着首领撤离,不置可否地撇下蒙羞的客人。

“墨龙先生,我可没想给您添任何麻烦。只不过呢……”继续坐在椅子上的指导员,玩味着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一把明晃晃的锋利的刺刀,瞧都不瞧众人一眼。

在众人手枪蓄势的情势下,这般挑衅和无视,显然是有着成竹在胸的阴谋。墨龙善于看破这样的伎俩,索『性』停顿了片刻脚步。

指导员硬撑着冷场的尴尬,招摇自信地说:“您就不怕鬼蛇帮喝我的茶叶吗?”

仿佛是一根针刺进耳朵,沙瓦忍无可忍,打开手枪保险,怒着眉头迈步回来。“也许用不着等下一次。狗崽子!”

指导员把刺刀的银光一晃,痞相不恭坐到了桌上,他丝毫没有理会沙瓦『逼』过来的枪口,依旧直视着墨龙,似笑非笑地说:“干嘛不让我来解决这个问题?用鲍迪的脑袋,换一张回国的机票。我的刀,干净、利落。想想吧,那些昼夜潜伏的秃鹫,会气得吱吱叫,拿您一点办法也没有。”

墨龙的双眸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,可他的冷静犹在。听不出是挖苦还是被诱『惑』,只不咸不淡,冷哼一声,续步走了出去。

铁疤龙沙瓦不是个冒失鬼,他的耳朵很有分寸,愤愤地收回枪口,朝地上淬了口唾沫。

空『荡』『荡』的仓库里,指导员用烟熏黄的食指,触掉鼻尖上的冷汗,展『露』出他掩藏在虚假面具下的阴诈叵笑。虽然没能套住墨龙,但有一点他非常清楚,墨龙不是莽夫,在这里杀一个邀约的刺客,是很容易把自己推上断头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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