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白酒啤酒混着喝,又因为郁闷的厉害,不知不觉喝多了,头昏脑涨,脸上的肉像有一个人在撕扯,看东西也模糊了。我说,你们喝吧,我先回去了。亮亮说,我送你,你喝多了吧。
亮亮扶着我出来,转角,我问他,尹森什么意思?玉梅和他什么关系?亮亮说,我也不知道,隐约听说尹森和玉梅娘有不正当关系,但估计捕风捉影。
我一听头就炸了,说,我操!我不回去了,返回,返回!继续喝酒去。亮亮拉住我,说,你何必?何必和他一般见识,他一个光棍,可怜兮兮,说不定玉梅娘对他好,说起玉梅跟你,然后在那边没了,他自己发神经,酒后……
我说,我愿意玉梅死吗?是我害死了她吗?她死了你不知道我多难过多伤心!亮亮说,我理解呀,他不理解呀,估计在他们一些人看来,你不把玉梅带到江南,玉梅现在还是好好的呢。我大发雷霆,说,你再说,亮亮,我砍了你个狗日的!
我听不进去了,三个鸟人还在讨论这个事。亮亮大声咳嗽,我们进去,三个人脸都绿了。松林说,没回去啊?亮亮说,他不回去。我端起酒杯,轻轻倒了一杯子啤酒,说,我走一圈,我谢谢你们。喝完酒散场,我迷糊了,亮亮又送我回家。我不回家,我去玉梅丘子那里一下。亮亮说,大半夜的你去干嘛?不瘆得慌?我说,你回去吧,我一个人,慢慢去。亮亮无奈,只好陪我去。
夜晚很黑,村里静谧,出了村子,远远可以看到煤矿上闪烁的霓虹,像一座小城市似的。夏虫滴滴,在我听来都是凄惨,它们仿佛在说:我好可怜,我好饥饿,半夜出来,没人管我。没人管我,我就说说,说完难过,便是快乐。快乐来了,我也叫着,别人以为,我还难过。
夏日杂草像疯了一样地长,一株株又圆又肥,围着玉梅的现在的家。黑暗里,我打开手机手电筒,给她把家门口的草慢慢拔去。亮亮在一旁站着,看着。黑暗中的白色丘子,形状像一个很大的糖三角,我心里对玉梅说:祝您一切皆好!或许你还在我身边,不曾离去,抑或一朵小花,抑或一只小蛾,抑或一片洁白的云。
酒劲一来,迎风大吐,吐的我的眼泪哗啦啦,分不清是缅怀还是生理反应。亮亮说,中凯,我们回去吧。我没有言语,双手从旁边捧起满满的沙子,遮盖在我的呕吐物上,我不能让玉梅如今的家门口有不洁之物,她在我内心里,永远是雪花一般的洁净。回去吧,回去吧,回去吧,我们终于返回,回来的路上再听那夏虫的鸣叫,我听出来四个字:我也想你!
第二天,尹森给我来道歉。我说,没事。他拿出一包烟给我,说,昨天他喝多了,多有冒犯,说晚上再请我喝酒。我大为紧张,说,不必不必,再喝酒我估计要意外死亡。他笑了,我也笑了。他推推拖拖,磨磨唧唧,就是不离开我家,我感觉他有事,又没说出来。
我妈端了一碗刚蒸好的肉包子拿了进来,请尹森吃。尹森便吃包子。我说,森哥,你是不是有事?尹森脸上的桑葚随着咀嚼蠕动,停下来后狡黠地笑道,你什么时候回江南?我说,还不知道,心情好些了再回去吧。尹森道,你媳妇怎么没回来?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!我说,她工作忙,没空。尹森说,外面的世界挺好吧?我说,精彩与无奈并存。尹森道,是这样的,你想不想盗墓?
尹森一说这话,我就知道是松林派他来的,一面道歉,一面试探我。我不会盗墓的。盗墓距离我生活太遥远,虽然以前也打过酱油,但是那不是我期望的。我只是想听故事而已,真去盗墓,算了吧。于是我说,我不盗墓。尹森觉得我的回答超出了他的想象了,匆匆说了句好,嘴里叼了半个包子出去走了。
过了一会,松林来了,进来也吃包子,他对我说,一定要我保守地图的秘密,等阁老墓盗了,他会重金感谢,现在关键时刻,不能涣散人心。我答应了他,又觉得对不住我的哥们亮亮。
在家里呆了几天,父母却为我发愁,强颜欢笑的下面是忐忑不安。母亲还偷偷和父亲说,大塌沟那边有个姑娘,长的十分水灵,年纪小了一些,今年才20岁,如果中凯复婚无望,我托人去问问?父亲说,胡闹,现在刚刚离婚,再说再说,还有,中凯是离婚的,人家姑娘能愿意?你想事情动动脑子吧。
母亲压低声音说,离过婚又咋么了,我儿子我了解,大学毕业,在城里有工作,跟着还不是过好日子,她肯定愿意!父亲嗤之以鼻,二人一言不合,接着无话。我在窗户外听到的,听了以后一阵惆怅,婚姻不幸,父母操心。在家里待着也无裨益,原本想着可以静心,发现在老家不但无法静心,而且在无数人的“关怀”下,心更乱了。
母亲吃完午饭,匆匆离开了家。我在家百无聊赖,便翻出初中高中时候写的日记,读去,笔迹幼稚,语法也直白,有一段暗恋班上一个女孩子我写到:张燕,我喜欢你,你走路,吃饭,上课,我都忍不住偷偷看着你,但是我不能和你说,我怕影响你的学习,我默默给你加油,你一定要考上理想的高中,到时候,我也会努力和你一个学校,到那个时候,我再和你诉说衷肠,我永远爱你,张燕!我被以前的自己逗乐了,张燕,我都不知道她现在在哪,在做什么,初中毕业她就辍学了,虽然现在有了初中班级微信群,但是从不联络。我一篇一篇地翻阅,觉得没有什么营养,都是婆婆妈妈的流水叙事。正看着,我听见母亲回来在院子里的说话声。我奇怪,和谁说话呢?
母亲进来了,后面一个瘸腿的男人也进来,仙风道骨的样子吸引了我。母亲说,中凯,来来来。又招呼瘸腿男人坐下,端茶倒水。我问母亲,这是?母亲说,你长时间不在家,不认得了?这是许仙,我们这里的阴阳大师,今天我专门请他来,给你算个命。我心里十分排斥,我向来不喜欢算命,也不相信算命,并不是和其他人害怕去医院一样生怕自己有什么问题或不测,而是我心底里不信这个。算命,有心里暗示的!我十分不情愿。
许仙脸上都是汗,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,优雅地蘸一下脸上的四周,笑道,中凯,高材生呢,不认得我正常,你不在家,素未谋面,你小时候长得可爱的很,一拍屁股就睡着了,哈哈,你看,现在长这么大了,也出息了呢。我听了说不出的厌恶,但还是礼貌地挤出一个微笑,给他敬烟,他接了,享受地一吸一呼。母亲说,许大仙人,你给我家中凯算一算啊。
我对许仙说,叔,我不算命,也不相信算命。许仙笑着说,你看你,猴急样儿!和你爹一个样!算命说的是个趋势,趋吉避凶,又不是什么迷信。我笑了,说,你给我爸妈算一算,算算他们儿子怎么样,就是给我算了,谢谢许大仙人了!我说完出来了,去松林家,松林不在,去亮亮家,也不在,奇了怪。都去哪里了?
我就在树荫下面,看着葱茏的远方看了一会,故意拖延时间不回家去,我想等许仙走了再回去。可是我也无处可去,正是一年之中,大家都去外面赚钱去了。我看到黄雀在槐树树枝上,清脆地叫,树叉上有一个窝,窝里的它的孩子就要离开母亲的怀抱,它估计开心呢。看了一会,我感受到一种美好……我还是回家去吧。
回到我家院子外面,许仙正好从家里出来。他对我说,你抽空来我家一趟,我有事和你说。说完歪着脚走了。回到家,母亲很开心,对我说,许仙算命了,说我们家会越来越好。还说,你会在南方发展。
我说,那还用他说?我也知道。
母亲道,能一样吗?人家是通仙的,这十里八庄就这么一个,你还是要相信。许仙还说,让你有空去他家一趟,说你有大富大贵之相。母亲说的越是开心,我越是反感,大富大贵个毛线?离婚了,失业了,许仙给我大富大贵吗?气的我一口气喝了两碗凉水。沉静以后,想起许仙给我带的话,也给母亲带了话,让我去他家一趟,是什么意思?明知道我不喜欢算命,难道有其他事情吗?
黄昏我去了许仙家,进门无人,听见一阵咯咯的笑声,不放荡,不清脆,笑到一半,紧急收缩,仿佛军训的时候教官紧急集合似得。我说,家里有人吗?许仙就出来了,换了一件白色圆领T恤,看到是我,赶紧喊上茶。
袁响铃便出现了,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。
臃肿但不庸俗,简单干净。见到我堆笑倒茶,绿茶,玻璃杯,水冲下,茶叶旋转而上,浮萍一般,在水面,然后慢慢下降。我开门见山,许大仙人,找我啥事?许仙笑,笑的像夜晚一般,说,松林盗墓你知道吧?我故意说,不知道呀,最近他又盗墓了?许仙说,你不要和我装,有一说一,可以不?他们估计还要出事。我心一下子沸腾起来,但被我按住了,冷静道,什么意思?许仙说,我去你家后,我就知道你这次为什么回来了。
许仙继续说,你离婚了是不是?我立刻想骂我妈,我不信许仙能算出来我离婚,肯定我妈告诉他的。许仙说,离婚无所谓,不一定坏事,但是盗墓队真的有坏事要发生,我算了的,那个墓搞不得,我给他们贴符提醒过,没人理我呀!接着海盛就死了吧。这次还有事,需要你去解救。
我说,我解救什么?和我没有半毛的关系。许仙说,你敢说没有?我感觉他在吓唬我,虚虚实实,实实虚虚,我岂能上当受骗?便岔开话题说,你给我算一命吧,不和你扯了。许仙笑道,要给钱。我说,多少?许仙道,随意。我从裤子兜掏出一堆零钱,抽出一块,放在他面前,说,开始吧。他看了看那钱,说,好。
袁响铃这时候出来了,端了一盘黄杏,杏子上水滴金灿灿的好看,她温柔道,吃杏子,吃杏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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